每年，不少海嘉学子都会奔赴各地参加辩论比赛，2022-2023 WSDA在海嘉的主办，更是将这项极具魅力的语言逻辑活动呈现在越来越多海嘉学子面前，于是我们打算深入它去看一看。

翻阅资料时，一段刊发在The Speech Teacher（现 Communication Education）期刊上的结论引起了我的好奇，它是这样表述的：「许多顶尖企业高管和各政府部门高级官员都是前高中辩手，他们往往能成为学校和社区的领袖，在工作领域中取得成功。」后来，我在《福布斯》上读到一篇题为《如何找到将领导您公司的千禧一代》的文章，给出的建议竟也是：「未来领导者选择前辩手」。

尽管这并不是说有辩论经历就一定会取得成就，辩论并非其充分条件，但以上结论至少从概率上表明，辩论经历很多时候成为了日后事业的关键助力（不可避免也基于所在社会文化特性）。诚然，一个人获得成就的过程及因素纷繁复杂，很难真正去还原辩论经历是如何具体发挥了作用的，但不妨借此深入到辩论，看看它究竟培养了什么样的能力。

作为一项古老的语言活动，语言诞生伊始，辩论便有了雏形。西方辩论可追溯至古希腊时期学派林立的雅典，东方春秋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争鸣也被中国学者称为「一场历时三百年之久的跨世纪大辩论」。现代辩论赛发轫于英美，最早的辩论社团于18世纪（约1775年）在伦敦建立，到1850年左右，辩论赛开始风靡于英美各所大学。发展至今，主流赛制包括英国议会辩论赛制（BP制）、由英美等国法庭间的辩论演进而来新式俄勒冈制以及华语辩论比赛方式等。

01、
哈佛、耶鲁和斯坦福等世界名校常将辩论列为其录取重要考量

耶鲁大学教授Minh A. Luong曾谈到，辩论对大学入学至关重要，哈佛、耶鲁和斯坦福等世界名校常将辩论列为其录取重要考量，以寻找具有辩论教授的批判性思维与沟通技能的学生。他说：「世界正在快速变化，必须进一步发展批判性决策能力与沟通技能，在不断扩大的全球经济中具备竞争性。」在他看来，没有比专注于演讲与辩论更能培养必要的学术、职业和生活技能的活动了。

什么是批判性思维？近代很多学者都对其具体内涵做了定义，其中被广泛接受的来自美国伊利诺伊大学荣誉教授罗伯特·恩尼斯（Robert H. Ennis）：「所谓批判性思维，是针对相信什么或做什么的决定进行的理性的反省思维。」因而需要对判断的基础就证据、概念、方法学、标准厘定、背景因素层面加以诠释、分析、评估、推理与解释。而无论哪种形式的辩论赛，都需要不同程度针对辩题进行类似的论证。

一篇发表于National Forensic Journal 上的文章（“Academic Debate and Critical Thinking：A look at the Evidence.” ）指出：大量研究表明，许多参与过辩论的学生批判性思维都得到了提升，而学会更好地思考能使他们在未来人生中受益深远。正如2013年10月13日《赫芬顿邮报》关于辩论教育对学生的意义阐述：「批判性思维和论证技能——既能产生又能批判论证——是决策中至关重要的元素……在所有职业、学术课程和人际关系中，都可使用论证技能来增强学习……当高中生进入大学和职场时，他们必须准备好面对多种不明确与有争议问题的多元视角。这不仅能使他们保持思维上的竞争力，且有利于最大程度提升与发展其认知能力。」

02、
检验一流智力的标准，就是头脑中能同时存在两种相反的想法但仍保持行动力

培养批判性思维并不容易，要警惕诸如「回音室效应」等人际中的巨大惯性。比如因同一阵营就如同一个回音室，身处其中的人们彼此认同，并为彼此的契合欢欣鼓舞，就像观看情节剧的观众会通过嘘声和欢呼声来增强观演效果一样，这种回音室环境使其中每个人都很难批判性思考自己的观点，因为他们身边的人都在不断地强化这些观点。

这一点在今天尤为挑战，在巨大的算法下，我们深陷于「信息茧房」。越是认可的观点，系统便会更多推送相关的信息与解读。单一狭隘的观点被越来越强化、固化，而我们越来越少能听见不同的声音。社会舆论表面上多元共生，实际上每个人都囿于社会共识越来越深刻的裂变之中。相信每个人在近几年多少都有所感受，我们目睹了太多因观点不同带来的「反目」，撕裂日渐明显，共识越来越难以达成。久久逡巡于观点愈加难以调和的舆论场后，很多人甚至一度放弃了探讨的可能性。

而有些现代辩论赛还有个有意思的点在于，面对同一议题拿到正方反方是随机的，个人原本持有什么观点并不重要，辩论话题本身往往没有一个绝对正确的结果，决定胜负的也不是谁掌握或坚持了真理，而更在于如何论证现有立场。

F·S·菲茨杰拉德（二十世纪美国最杰出作家之一）曾说：「检验一流智力的标准，就是头脑中能同时存在两种相反的想法但仍保持行动能力。」对此，黑格尔的辩证法也有所阐述，他认为所有有限、非永恒不变的存在，内部皆有不相容的矛盾。此矛盾由一个论点（thesis，正）与反论点（antithesis，反）构成。矛盾不会静止不动，而是产生对立；论点与反论点综合后，则会成为下一个新阶段的存在，这个新的存在被称为「合」（synthesis），而此新阶段同样内含新的论点与反论点，如此不断进阶。

我们可以来看几组辩题感受一下：

以上辩题来自2021华语辩论世界杯

以上辩题来自2022-2023 WSDA

简言之，世界是绝对运动的，事物都充满矛盾，万物皆可「正反合」，由此大道不断通向思维最高层级。而辩论的过程，某种程度上也是「正反合」的过程，通过双方的论证交锋，以更严密的逻辑和更完整的视角认知事物。

03、
辩论是与这个世界链接的一个通道

张航天老师是海嘉校区升学指导中心主任，天津校区校长，作为从高中就开始打辩论的辩手，十多年来他在一直从事辩论教练的工作，对辩论有诸多观察与思考。他说辩论给他提供了与这个世界链接的一个通道：

「在过去的十几年，要不是因一直从事辩论相关工作，我大概率不会去关注这些辩题，也没机会关注。面对这样的问题，我可以去听学生们怎么去思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辩论给我提供了一个通道，让我可以不断和世界产生链接，并不断有机会观察青少年如何理解这个世界。当下参与辩论比赛的学生们应感到幸运，他们仍有一些方式、渠道与时间可以去思考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一些问题。虽然他们不一定能为这些问题带来什么贡献，但我仍认为每代人去肩负这代人的责任时，一定是从关注和思考这些问题开始的。」

除此之外，航天校长也看到了辩论本身对语言能力模型的重构——不仅是对听说读写语言能力的运用，更多是在一个极致环境下及在相对短的时间内，用最简洁且准确的方式输出表达的能力，是一种对语言能力与素养的培养。

04、
辩论充分运用与发展了高阶思维

海嘉总校长彭博士长期研究与推广高阶思维。他认为辩论是充分运用与发展高阶思维的一种方式。无论何种类型的辩论赛，几乎都要运用分析（分解以看透重点及其相互关系），综合（通过综合不同的学习以创出新的心得/概念/图案/图像）及评鉴（以准则去评好坏、对错、优劣）。如何论证有时关键在于建立什么样的评鉴标准，这实际上充分应用了评鉴思维——不仅要主动理解价值观背后的逻辑，还能以此为基础，主动创造出自己的原则，以此作为判断的参考——是个复杂的思维过程。

联想起一场曾代表华语辩论最高水平之一的2001年国际大专辩论赛半决赛，当时的辩题为「以成败论英雄是否可取」，最后获胜的反方正是抓住了一个关键点：「以成败」这种评鉴方式论英雄不可取，部分辩词如下：

「以成败论英雄最大的不可取之处，就是它论不出英雄来。

第一，从成功方面看，如果成功了就是英雄，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当上了驸马的陈世美不可不谓是个英雄，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难道不是一个穷秀才梦寐以求的成功吗？二战初期的希特勒也不可不谓是个英雄，创建第三帝国，铁蹄横扫欧洲，他不是成功地在一天内成功占领了丹麦，四十天就打败了法国吗？而至于南宋的秦桧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一世英雄，他成功地当上了宰相、成功地出卖了岳飞、更是『成功地』出卖了国家，但我想请问对方同学，你们真的认为这些人是英雄吗？

第二，从失败方面看，如果失败了就不是英雄，我们又可以得出结论：荆轲不再是英雄，因为他舍身入秦的两大目标刺杀嬴政和逼秦议和，均以失败而告终；布鲁诺也不再是英雄，因为他既未能说服当时的民众相信「日心说」，也没能逃脱宗教裁判所的追捕；中山先生，自辛亥革命之后，就更称不上一个英雄了，二次革命失败，护国运动失败，护法运动还是失败，总理遗嘱不是也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吗？但我还是要请问对方同学，他们真的不是英雄吗？

第三，把成败综合起来看，成败作为相对的概念，总是存在于一定的竞争之中的，竞争一方的成，就意味着另一方的败。于是我们可以得出第三个结论：任何竞争的结果都是一方英雄，一方狗熊。那么荷马笔下的特洛伊战争，金戈铁马，十年鏖战，难道希腊联军主将阿喀琉斯是英雄，失败的特洛伊军主将赫克托尔就不是英雄吗？那么楚汉相争，逐鹿中原难道开创了大汉王朝的刘邦是英雄，乌江自刎的西楚霸王就不是英雄吗？那么魏蜀吴三国鼎立豪杰辈出，难道仅仅因为最后三家归晋，就只有司马氏才是真英雄吗？那后人又何来的「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生孙仲谋」的感叹呢？

可见，按照对方同学的观点，以成败论英雄，其结果只能是假英雄大行其道，真英雄纷纷落马。分明是英雄相惜，棋逢对手，偏偏也要分出个成王败寇。这样的标准可取不可取，在座各位自有公论！」

整场比赛反方通过反驳对方的评鉴标准，同时建构自己的评鉴标准，最终赢得了比赛。这是对高阶思维的充分应用。

航天校长提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观察，他认为相比于其他竞技比赛，在辩论赛中看到的对手是个「分辨率更高」的对手：「我们每个人所掌控和可运用的资源其实是不完全对称的，很多时候输赢虽有客观性，但可能还有一定的主观性或偶然性，这在比赛中很常见。但辩论赛中的偶然性和主观性非常薄弱，弱到几乎可被忽略。因为所有对手掌握的资源和信息你都能掌握，他所有能驾驭的表达你都能驾驭，除了抽正反方要靠运气，其余都是100%知己知彼的『搏杀』」

或许，正因为辩论是这样一个极致的逻辑语言活动，它对相关能力的锻炼与反映才尤为直接而有力，也使辩论可直接成为选拨人才的重要参考。因为除却以上展开阐述的各项能力，辩论所锻炼的阅读能力、资料查询、统筹分析及研究学习能力等，是对综合素质扎实而全面的衡量。

而辩论对一个辩手的成长有多深远，能获得哪一维度的成长，或更多取决于每个人如何看待与理解这项活动。正如航天校长在这十几年里洞察到的：「看到过很多非常有实力的辩手，他们可在很高级别的比赛中拿到很亮眼的名次，但和他们交流时，我们并不认为他真正理解了辩论。他只是具备了比较强的术，但从道的角度，其实并不理解辩论。人们在从事一项竞技比赛时，初心和选择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能从中收获什么。」

从苏格拉底两千多年前在雅典街头以反诘的方式，帮助人们逐步认识到自身观点的不足，到今天海嘉校园里规则严密的唇枪舌战，当这种极致的语言逻辑活动不断呈现于我们面前时，我们也希望海嘉的孩子们不断在这个观念破碎的世界重拾观点间原本参差的样态与广博的链接——既捍卫自身立场，亦寻求共识，于观点交锋处重新定义输赢，寻求超越，学会理解、尊重、接纳与拥抱这个世界的复杂与多样，达到真正的和而不同。即便面对自身，当他们的头脑里有两种相反的观念「打架」时，实质也是一场自己与自己的辩论。

让辩论成为一种超越自身的方法。

感谢海嘉总校长彭敬慈博士、张航天校长及薛言老师对本专题的支持。

文章转载自：【 北京市海嘉双语学校BIBA】